Eilian

15-下（接前）

程序接口：输入维持，稳定。

53缩回手，很快恢复仿生皮肤，说了，加油，为了大狗狗。

程序接口：输入维持，稳定。

几分钟后，54放下袖子，走下维修台，它抬了抬下巴，示意：下一个。

安迪作为唯一的人类，右手义肢中储存了一些康纳展现给他的记忆，他说：“这些汉克·安德森年轻时的经历，你自己都没有在其中出现过，我也不知道这些算不算有用的信息，醒来吧。”

最后是84，它伸出手，注视着康纳紧闭的眼睛，轻声说：“这全都是属于你的东西，我无权占为己有。”

RK900强大的存储备份系统传递过去的记忆中，有康纳如何感染84、汉克的到来，他们一起寻找康纳的短暂经历。接着画面转变，一片黑暗中，很多鸽子在展翅飞翔，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停地说：“康纳，你展现了同情，同情是一种属于人类的感情。”“康纳你还愣着干什么，去追啊！”“康纳，站我身后！”“康纳你舔什么呢！”“康纳！”……最后一片鸽羽落下，也或者是最初，那个男人说，“给我做个好的小机器人（*注3），滚一边去。”

听到这句话的康纳，在那一刻起，决定做一个好的小机器人，至于滚一边去什么的，和它的程序任务冲突，它忽视了后半句话，并给男人买了一杯威士忌。

男人要了两杯的量。

康纳明白，自己体内有医用分解系统，可以分解食物和酒精，它寻找着和男人一起喝酒的选项，却用了很久都没有能够找到。

它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产生系统选项之外的欲望，也许只是因为它察觉到了男人内心的悲伤——那是它并不懂得的东西。

我只是一个小机器人。它想，一个好的小机器人。

>>Connor Model RK800（康纳模型RK800）

>>serial#: 313 248 317-51（编号313 248 317-51）

>>system restarting... （系统重启）

>>checking biocomponents... ok （检查生物组件……ok）

>>initializing biosensors... ok （启动生物传感器……ok）

>>initializing AI engine...  ok （启动AI引擎……ok）

>>all systems... ok （所有系统……ok）

----程序反馈测试：“RK800康纳模型313 248 317-51，请做自我介绍。”

“安德森副队，”睁开棕色的眼睛，它认真地说，“我叫康纳，是CyberLife制造的仿生人。”

在“哇哦！”“我又相信爱情了!”的声音中，有个男人在它面前吹了口哨，在光学系统完全对焦之前，便确认了那个人是应该早就死透了的卡姆斯基。

“一定是丘比特对你射空了箭袋后，顺便连弓都砸在了你的头上，才能把你弄得这样遍体鳞伤却又死心塌地。现在时间是西四区12月22日晚上11点，”穿着睡袍露着半个胸膛的CyberLife原CEO说，“欢迎来到锡安，安德森家的康纳。”

----

“你被长时间电击而导致了内存的损坏和锁死，但好在并不是全部的清空。还有你的朋友们帮你补充了记忆并以此刺激唤醒你，所以我想你没有失去太多，你可以做下自检。”个子不高的男人说，“至于我嘛，一个和我身高体重差不多的前DPD探员做了我的替身，条件是我带他的妻子和孩子来到锡安。他死后，我的克洛伊机型伪造了我的血型、牙齿、指纹等数据。”有关一个为他而死的人，卡姆斯基却用他那不正经的语调像在介绍一本技术手册那样说着，这让康纳有些不舒服，它明白这人在哪个世界都如此诡异。卡姆斯基触摸着高分子聚合物的墙壁，继续，“至于我在战前就着手投资建立锡安的原因，你应该听过这个人类的笑话：‘我们不知道三战是用什么武器打的，但我们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一定是用刀和剑完成的’。”

康纳在系统里搜寻了一下，说：“这个笑话是说二十世纪末的人们担心三战的主力攻击武器核弹，会造成地球的核冬天，以及文明的倒退，使得人类重新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

“非常正确的解释，可惜还缺少一点幽默感。”男人打趣着，并说，“所以我们开发了军事仿生人，并在它们体内植入了‘无论任何时候都要避免使用核弹，并消灭妄图使用核武的国家’的程序，由此首先将战争的矛头指向了那些拥核自重的‘敌对国家’。用一个魔鬼去消灭另一个魔鬼，还真是符合人类的性格。”卡姆斯基边侃侃而谈，边操纵机械臂给它穿好衣服，慢慢放它下来。康纳发现这里很安静，除了他们，其他人的声音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完全不是它想像中的人类避难所的样子。但是现在，它决定不问，因为它想起来：“卡姆斯基先生，我作为间谍机型，身体内置了联军的追踪器，会给避难所带来危险。这个消息，我告诉过安迪。”它责备地看向年轻人。

安迪·肖耸肩。

“那个根本不用担心，一是你现在的身体是我亲手修补和重建的，我保证这是至今为止最安全无害——并且功能齐全的身体，”卡姆斯基眨眼，笑了一下，继续，“二是，就算你能发回信号，它们也无法追踪到你了。”人类向它伸出手，说，“来。”

康纳没有去接触他的手，只是自己走下了维修台，走向它熟悉的面孔们。

安迪他们归还了一部分新老记忆，卡姆斯基说它的芯片并没有被清空，但是它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比如它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毁坏的，以及它第一次和汉克接吻是在什么时候，还有87最喜欢的歌的名字。走到84面前，它停住了脚步，对方柔和的蓝眼睛让它想哭。84对它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总之，锡安作为我的私人投资项目之一，是我和一帮不看好战争胜利的悲观厌世者为自己保留的世外家园，一开始没什么人看好，本土战争打响后，因为洲际航班充满了危险，更不会有人敢飞去太空了，所以现在这里只住入了设定容量的五分之二。但我不得不感谢三战引发的科技革命，让我从小的梦想成真——虽然离开所谓‘最后的疆域’还有不少距离，就和仿生人的发明一样，这对于局限很大的我们来说，至少算是向未来迈出了第一步；为此，每次有人来到锡安，不管是人类还是变异仿生人，我都希望有人为我鼓一下掌。”卡姆斯基带着康纳去到一个能看到外面点点亮光的窗前。

沐浴着微弱的光芒，它在那里安静地站了很久。

窗外，一颗荒凉而布满陨石坑的星球背后，是一颗静悬的蔚蓝色星球，天际深邃广远，好像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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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耀完自己的成就（康纳看出来卡姆斯基在这些天已经多次向自己的朋友们炫耀过了，因为安迪他们一个个全程毫不客气地打着呵欠或者眼望别处，53更是已经开始模仿卡姆斯基的口型），卡姆斯基回到了自己在这一层的独立“卧室”，并说“好好玩几天，来这里的人类大都是愿意和变异仿生人一起生活的人”以及“在战争结束前请不要再打搅我的美容觉”。

走出VIP休眠舱，康纳在墙面的全息说明面板中观察整个锡安，这是一个复式桁架结构的空间站。他们以太阳能电池阵列为能源中心，驱动一个个类似仿生人蓝血循环的动力系统，并保证站内的功能运转时长（不出意外地）173年。至于173年以后会怎样，战争中的人们暂时没有想得太远的奢望。

“这个最大可以容纳50万人和5万仿生人的空间站，可是卡姆斯基此生最大的安卓宝贝，”安迪说，“说不定哪天空间站变异了，来一句‘我恐高’，给我们随便找个星球降落。”

53在一边手舞足蹈，兴奋劲儿丝毫不输给卡姆斯基，它指给康纳看：“这里就是锡安最高点的仿生人维修站，下面就是生活区、大规模休眠区、种植区和游乐区，游乐区里还有无重力房和全息乐园，可以感受十多年前宇宙旅行的样子，有很多小朋友在那里玩呢，一起去吗！”

“可是我不明白，”康纳快速地读取着相关消息，得知了锡安的实际位置：空间站的运行轨道和地月形成了朔望（作者注：三点一线），以对射电设备隐形，“虽然汉克出面交换了我，”它告诉自己要振作，努力说下去，“我又是怎么到达这里的？”

“你当时可是轻得一个乐高大套盒子就能装下了，运送你不是什么难事。”安迪笑了笑，“狼堡回到底特律后，不出所料通缉了你和84。而你的情况特别危急，我们又没有足够的蓝血给你补充，所以范德希尔勒女士的通讯员在当晚便联系了锡安。并且，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记得吗，你仅剩的手上还有75号公路全线的通行证，54机智地拆了你的手装在它自己的手上，我们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童话军团管辖下的州际公路。我给你讲，这三个家伙，”他指53、54和84，“配合完美，建议继续组队。我们当时的经历绝对能写一本书，特别是那些关于佐治亚口音的笑话。”

年轻人和仿生人笑作一团，连84都扭头掩饰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75号公路，康纳想，自己一心想着北上，从来没想过52给的通行证还能南下——这条公路从密歇根开始，经过俄亥俄、田纳西、佐治亚，长1700多英里，一路直通佛罗里达。“你们带着我去了KSC（作者注：肯尼迪航天中心的缩写，位于美国东海岸的梅里特岛），我知道CyberLife和NASA还有很多私人航天公司都有合作项目（*注4）。但就算你们能顺利通过岗哨，占领东海岸的第七集团军可掌握全世界的卫星和洲际导弹系统，居然让你们升空了？”康纳有了非常不详的预感，它紧张起来，问，“你们为此牺牲了多少人，汤姆·罗德呢，查理和戴蒙他们呢？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为什么要救我？”扫视它认识的人们，它想到了汉克。84传递过来的回忆中，它通过84的眼，清楚地看到了汉克从狼堡手中把自己交换下来的场面。它不禁举起手捶打了一下高分子聚合物的墙壁——它努力了那么久，却还是让汉克看到自己被损毁的样子。

“康纳，放心，我们并没有‘牺牲’谁，我们会跟来只是因为我们可能刺激你的记忆复苏，是锡安——也就是卡姆斯基先生要求我们一起来的，其他人都还在地球上。而且，你还没有听完我们的公路旅行呢：海因里希在奥兰多出口等着我们，它亲自检查了你的系统，我不知道它做了什么，但被它碰过后，你的系统似乎稳定了下来，它还提供了不少型号符合的蓝血。海因里希人不坏哦，它请我们吃了冰激凌，它还有一只超可爱的仿生小猫咪，叫‘皇帝陛下’！虽然那只猫咪似乎并不喜欢仿生人的触摸，不然我真想抱抱它。”除了54摸了摸它的头以外，没人接它的茬，53吐了舌头，继续，“然后，它的直属卫队长官康斯坦茨-28γ‘克林希尔德’率队护送我们去了39号发射台，那个好看的姐姐说，”53回忆着，“‘康纳是我们的希望’，你明白它的意思吗，康纳？”

“联军的康纳指的并不是我，那不过是一个预言，我不信这种东西。”康纳摇头，“我也从没见过隶属第七集团军的机型，除了60它们以外。”

“既然我们和很多人都先后活着到达了这里，我们可以推测，海因里希是站在人类和变异仿生人一边的，以及联军内部也有很大的分歧。”安迪说。“你醒来之前，我正好碰到了阿比盖尔·艾伦和莱兹尼克博士出舱活动。”

康纳稍稍放心了一点，点点头。

54在一边说：“老实说，我到现在都难想象和狼堡机型同厂的汉诺威机型会是善良的，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会不会是什么把锡安的住民一网打尽的阴谋：就算联军现在无心管地外的事，把地球肃清后，也是早晚的事；与其让卡姆斯基这类高知识分子在地球捣乱，不如先放他们去到外太空？”

安迪举手表示同意，“不过，至少海因里希认同变异仿生人了。”他们决定先把这个话题放在一边，“你以前传递给我的消息中，有汉克·安德森领导缉毒组的历史，那里面有他们为了挽救吸毒者，降解血液中Red Ice所用的紫酸酯酶。我可不是什么化学专家，看到了也没有当一回事，但似乎，”安迪手指点了显示屏上的信息，“在我们走后没几天，这一物质被别的什么人用来对付Red Ice的主要成分——仿生人的蓝血了。相信我，不是我干的，我可没时间告诉任何人。”

康纳已经读取到了童话军团某部的死亡事件，它皱了眉：它研究过汉克缉毒组时期的所有行动报告，清楚这一物质是缉毒组支持下研发出来的药物，被他们用来挽救嗑Red Ice过量的垂死者（当然报告上只写了实验情况，至于实际使用效果是汉克告诉它的）：紫酸酯酶和红冰活性成分C17H21NO4反应会形成过渡态类似物，产生单克隆抗体，能有效阻断红冰的毒品成瘾症，如果不做活体组织解剖是探测不出的。缉毒组改组解散后，FDA的批准遥遥无期，这种物质便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更别说用来对付仿生人。康纳分析完毕，说：“警用的那点含量根本不至于对蓝血浓度造成多大影响，导致仿生人死亡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我不认为联军士兵会傻傻站着吃下几公斤的药品。除非经过提纯，但考虑到密歇根各大科学研究所都已经落入联军手中，我只能假设那是其他地方的人研发的。”

安迪摊手：“或者根本不是人类干的。我很早就认识东密歇根抵抗组织的瑞秋·范德希尔勒女士，以前SWAT和MPTF有过几次合作，虽然有时有点神经大条，但她是一个非常顾大局的智者。”

54说：“如果不能一举击溃联军，这个做法只会引来大规模反扑和报复，确实看不出人类这样做的任何战略优势。”

84踌躇了一下，开口说：“9月，威尔海姆上校为了攻占底特律和CyberLife，构陷了卡姆斯基试图操纵仿生人的蓝血泵爆炸，我来了锡安以后才知道卡姆斯基情愿自己离开地球也从没有想过摧毁任何一台仿生人，”它望着它们，“未变异的我是那场针对CyberLife高层的屠杀的执行者。同样的手段，上校会不会为了逼迫海因里希解禁化学武器再来一次？”

53念叨着：“利用战时的信息闭锁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家伙真是太坏了。”

这时，一条音频消息进入锡安的通讯系统，很快通过解码，经由全息屏播放出来：“康纳，安德森先生向你问好。喵。”

安迪紧张起来，“狼堡破解了锡安的联系方式而开始寻找康纳了？”

“不像，”53说，“那是海因里希上将的声音，而且那个‘喵’是皇帝陛下的音频。”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仿生人可以模仿声音。”安迪斜视它。

53不服气地扭头：“84，康纳，你们都在狼堡手下服役过，你们觉得它是会模仿猫叫的那种萌系形象吗？”

84和康纳对视了一眼，满脸严肃地摇头。

安迪说：“但它可以找手下做这事，别忘了。”

54这次站在了53那边，瞟了眼84和康纳，说：“做狼堡的手下还要会卖萌，你们辛苦了。”

53嘿嘿嘿笑了好一会，安迪翻了白眼。

过了几分钟，又一条信息，这信息让大家愣了一下，因为那头传来一个焦急、并且满含着不确定的沙哑嗓音：“康纳，康纳你好吗？这个长头发的家伙要我告诉你：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和一只猫在一起，他说他用皇帝陛下的尾巴保证这个通讯是安全的，说他可以更改什么卫星的时间系数来规避之类的。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他说你还活着是真的吗，康纳？”

康纳后退一步，站定，一字一句地说：“这是陷阱。狼堡知道我们的关系，汉克肯定已经被他……”它按住了自己蓝血泵的部位。

汉克还活着，它的“心”这样告诉它，虽然遥远，但汉克确实还活着。

几分钟后，海因里希耐心的声音传来：“为了挽救人类和仿生人，康纳，我需要你来一趟底特律，这是你最后的任务。而且你也很想再次见到安德森先生吧。”紧接着，是汉克的声音：“康纳，如果你现在安全了，别听这个长头发的家伙瞎说，根本没什么需要你过来的理由，好好照顾自己。”他们听到海因里希无奈的叹气声和一句“我搞不懂你，安德森先生”，外加背景奶声奶气的，“喵？”

“狼堡真能模拟出这种对话那它很快就能上天了。”54对安迪说，“不信你让84喵一个试试看难度有多大。”

84摊开双手表示这事别找我。

“我可以送你下去。”顶着深深黑眼圈的卡姆斯基打着呵欠出现在他们背后，除了84和康纳外，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男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睡袍，看着通讯面板，“这是海因里希和我联系的编码没错，只有它有这个本事，它要想搞我们，我们早就成为宇宙里的尘埃了。至于是不是联军内部终于受不了它而政变我就不确定了。怎样，康纳，为了世界存亡和你的爱情赌一把？我觉得并不算太吃亏。”

康纳没有回复。男人上前睡眼惺忪但手指灵活地录入了自己的指纹、按了通话，回答：“安德森先生，康纳正在我身边抹眼泪，请问是你把这个坚强的孩子弄哭的吗？”

康纳喊：“我没哭！”它发现这边依然在传输，于是狠命抿紧嘴，不再出声。

它不知道那头有没有听到，过了似乎永恒的时间，信号再次亮起，这次只是海因里希的声音：“来人了，我在这个纬度没有地面站的支持，无法维持太久的安全信道。以后我们还是尽量使用锡安通讯，晚安。”

康纳期待而绝望地望着那闪烁的信号消失不见，卡姆斯基拍拍它的肩膀，说：“想开点，我这个月为了你而强制中断休眠四次了，绝对长皱纹了。你适应一下新身体，然后再做决定，不要着急。在那之前，我想告诉你，”停顿一下，像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那样，前CEO说，“维修你的时候我并没怎么睡觉，因为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我也是这样天资卓绝。别惊讶，我当然有读取自家仿生人记忆的技术，只是一般不用而已。”他笑得得意，安迪他们集体无视了他。

康纳这才发现，虽然自己半强制性地把记忆分给了身边的人们，但他们似乎从未对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表示出太大的惊讶。它小心地说出了这一疑虑，53第一个笑嘻嘻地回答它：“因为现在的这个世界太坏了啊，你的记忆让我有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我会珍藏的，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呢，”它夸张地比划一下，“特别还有大，大狗狗。”

54说：“老实说，我以为那是一个梦，一个有着在光明中游泳的热带鱼的梦。但是个梦的话也不错了，在这个世界，可没人会做这样的梦。”

安迪说：“那里没有战争，所有朋友都活着，这一点让我嫉妒得发疯，所以我也倾向于相信那只是一个小机器人送来的美梦。”

大家望向沉默不语的84，84苦笑了一下，“我在那个世界是被汉克·安德森打死的，又是第一个吻了他的仿生人，抱歉，虽然我变异了好几天，但依然找不出合适的评价。”53在一边补充：“康纳，84是看到汉克上去交换你的时候变异的，为此它抑郁好久，如果不是……”84捂住了它的嘴。

康纳摇头说：“是占据你身体的狼堡做的，而且我相信空军把你接回后，一定想办法通过备份把你复原了。那个世界的你一定生活得非常精彩，只是我不知道。”

“我祝福你们，”84说，“不管是在哪个世界。”

“等下，虽然我在修理时就怀疑了，”卡姆斯基眼睛眯起，“也就是说，康纳，狼堡会把你搞成这样，是因为它和你抢汉克·安德森的原因？”

大家被雷得不轻，安迪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康纳不确定地说：“不是它干的，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应该是——”

“是87干的，它看到我被你损坏答应会帮我报仇，”84说，“虽然我对RK800的构造不了解，但我了解我的同型机的能力。”

“但它也是被狼堡派去的啊，”53眨巴着眼睛，说，“睡袍先生说得对，这怎么看都像是三角恋——啊哇！安迪·肖你打我！”

“康纳，你作为CyberLife的仿生人，在爱情的战场，绝对不能输给一台外国机型。”卡姆斯基镇重地说，“特别不能输给那种ReuiZ出来的家伙。”

只有安迪说：“拜托你们别欺负康纳了。”

“哦。”康纳说，“哦。”

它不在乎什么三角恋，什么爱情的战场。它只想，如果狼堡真的能被感染——哪怕只是唤起它内心的一点点温柔和善良就好了，那么汉克至少不会受到伤害；虽然它计算出这个可能近乎为零，但它小心翼翼地、安静地期望着。

“卡姆斯基先生，”康纳想起来，问，“我读取锡安的住民名单时，没有看到威廉·安德里亚斯的名字，我想你认识他，他是——”

“DPD警用维修站的站长，和CyberLife一起开发了警用仿生人的接口界面，我很小时候就认识他。但据我所知，他是为数不多的主动和联军合作的人类之一，所以他不在这里，康纳。”

这个回答在康纳的意料之中，本来它一直怀有一丝借用安德里亚斯站长的白骨塔回到那个世界的奢望，毕竟像卡姆斯基说的那样，战争带来了科技革命，飞船推进器都能够接近第三宇宙速度了，谁知道白骨塔在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它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但既然现在汉克也已经来到这里，那么，自己应该和汉克想办法一起活下去。

康纳不敢承认自己想到这点，内心充满了欢喜，但事实是，无法抑制地，它确实充满了负罪的欢喜。

这时候，卡姆斯基说实在困，先去休息了。目视他转身离去的背影，53在人类听力所及的范围内，说：“睡袍先生从头至尾想的只是看好戏吧，哪怕会危急他自己和全人类的生命。”

84点头，54说：“我很早就这样怀疑了。”

“嘿，尊重一下你们的造物主，小家伙们，有任何意见请脑内吐槽。”男人对他们挥手，走远，声音飘过来，“我设计的功能可全都是为了让家庭生活和谐幸福的。你们知道很多家庭暴力事件都是因为话太多……”

那得意的声音终于被他的房门关上了。

“造物主高大伟岸的形象完全被他的凉拖踩死在沙滩上了。”53嘟着嘴，“哪有这种袒胸露乳的造物主。”

“不巧，耶稣也这打扮。”安迪说，“虽然我同意你的意见。”

“我想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害怕那台狼堡了。”54转头对53说，“毕竟现在它不但兼职卖萌，还单相思康纳的结婚对象，并注定失恋，怎么想都很值得同情了。”

84正经地忍着笑：“它是我的长官……”

安迪举起右手义肢：“行，我就当自己被只喵喵叫的小奶猫挠了吧。”

哄笑声中，听朋友们调侃自己此生最大的敌人，仿佛凶狠的狼堡真的就这样变成一只小猫那样，康纳终于敢稍微地开心起来。它有那么多朋友——还有汉克，在这里呢。

种族和时空的距离都跨越了，月球到地球的距离，并没有那么远，它想。

虽然这想法对不起87、Sumo还有其他朋友们，虽然它深知，它和狼堡一样，已经是满手血腥的刽子手，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爱汉克。

但那个世界的大家离开他们，依然会幸福；这个世界，则更需要每个人都努力地付出些什么。

海因里希说这是最后的任务，康纳无端地喜欢这个词：不管是不是预言，那似乎意味着战争和悲伤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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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M先生2022年的专辑《父亲》中的同名主打歌曲中的几句。

*注2，这里的听证会指Article 32，即《军事法典》UCMJ，第七章“审判流程”的第32条“调查”，全称是军事法庭的预审听证会“Article 32 hearing”。听证会上，将有一名军官将作为调查官员（非原告）以及一名审判律师（即辩护律师，但不是被告的上级）参加。一般而言，调查官员将审查所有证据及证人（作者注：和民事法庭不同，军事法庭一旦正式开启，就是罗列各项罪证，所以经常被看做用来搜集证据并定罪所走的流程而遇到利益相关方各种不合作的状况）。

*注3，此处DBH里的原句是“So just be a good little robot and get the f--- outta here”，文中为小机器人康纳对这句话的字面理解。

*注4，CyberLife经由其子公司合作过的较为著名的私人航天公司有毕格罗宇航、Space W和维珍银河等，多年来在推进器速度、地外垂直起降、同步转移轨道方面进行了突破性的研发。2037年几大公司开始建造飞船“谟涅摩叙涅”和“克罗诺斯”。